2015年12月,罗永成收到一份龙里豌豆尖申请地理标志材料。申请地理标志的农产品往往具备了悠久的种植历史、天然的生态环境以及颇具规模的种植优势、市场优势。在这份材料里,有这样一句话用以论证市场优势:销往港澳地区,最高售价每斤268港币。
罗永成是贵州农产品质量安全监督管理站副站长。贵州省所有经由国家农业部渠道申请地理标志的特色农产品,都由他所在的部门主持组织初审、复核以及专家现场品鉴,然后送往国家农业部批复。
正是这个数据引发了罗永成的兴趣,于是他请彼时正在香港接受培训的同事宋涛去超市一探究竟——
市场 结缘香港四余载
龙里豌豆尖主要在香港百佳超级市场销售,此外还供应部分酒店以及餐饮连锁企业。值得一提的是,百佳超级市场是和记黄埔有限公司属下屈臣氏集团(香港)有限公司所经营的超级市场业务,在香港属于中高端超级市场。龙里豌豆尖在百佳超级市场每斤平均售价60-80港币,在港最高售价曾达到268港币。
港澳地区人喜欢吃豌豆尖的中间部分
这是宋涛在香港市调的结果,他的回复为罗永成解了疑惑。
其实,早从2013年冬季开始,龙里豌豆尖就经由香港丰泰农业科技公司销往香港、澳门地区。
杨春雨是香港丰泰农业科技公司总经理。他介绍,香港丰泰农业科技公司从事果蔬栽培、加工、销售十余年,主要销售区域是香港、澳门地区。豌豆尖是公司经营的农产品品种之一,在云南、山东、江西、广东等省份都有栽培。由于豌豆尖喜冷凉,长江以北冬季温度过低且气候过于干燥,而华南地区昼夜温差相对小,都不利于豌豆尖健康生长。因此,公司对于冬季豌豆尖的生产、销售事宜一直很苦恼。
2012年底,经人介绍,香港丰泰公司结识龙里县果蔬站。双方经过十余个回合的电子邮件往来,香港丰泰公司被龙里县果蔬站的诚意打动,决定亲自到龙里县考察、洽谈合作。
杨春雨谈道,作为港澳果蔬的专业供应商,公司熟知港澳市场对果蔬的农药、重金属残留等21项指标要求苛刻。初到龙里县,公司专业技术人员对土壤、水质进行了采样化验。
他至今记得当时化验结果令公司十分惊讶:“各项指标不仅全部符合农业种植用水要求,而且都是优良,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山泉水!”这令香港丰泰公司对龙里县的种植环境信心倍增。
2013年,丰泰公司与龙里县签订6000亩种植合同,分三期完成,初期种植面积1500亩,全部用于栽培豌豆尖。
如今,经过了三个冬季的豌豆尖销售,杨春雨称,他们成为香港百佳超级市场冬季豌豆尖的唯一供应商。每年10月至次年3月,为港澳地区供应龙里豌豆尖将近70吨。龙里县冬季昼夜温差相对大,病害几率低,相较于公司在其他省份的豌豆尖种植基地,用药概率降低一半,安全性大大提升。此外,叶色翠绿、香气宜人、入口即化、有回甜,这些特质令龙里豌豆尖在香港站稳脚跟。
每天凌晨6点采摘,之后抽样化验,中午时分批量入仓库,再经过8-10小时冷链运输,次日凌晨3点到广东,重新拆包化验、再次包装,报关后进入香港,下午4点在超级市场上架,正好赶上香港人的晚餐。
加工 京港黔食用各不同
一棵小小的豌豆尖,从龙里田间到香港人的餐桌,除了30多个小时日夜兼程的脚步,还有数百年饮食习惯这个舌尖上的“门槛”。
每年豌豆尖成熟的季节,杨春雨都会精挑细选用熟练的采摘工人进行采摘,这也是“加工”的第一步。他分享,香港人喜食豌豆尖的“豆贝”,用以烧汤,味道鲜美,气味芬芳。“豆贝”就是一棵豌豆尖最上面的两片,展开来,两个叶片有些许交叠,远看像是一个抽象的心形,心尖尖自然是宝贝,想必“豆贝”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王萍是龙里县果蔬站站长,罗永成收到的那份地理标志申请材料就出自她和她的小伙伴之手。她谈道,龙里豌豆尖申请地理标志,在市场上的“底气”不仅来自香港、澳门市场,龙里豌豆尖在以北京为代表的华北地区、以广州为代表的粤港地区以及川黔渝地区都有销售。
一斤豌豆尖在香港最高能卖200多港币
以往,龙里豌豆尖每年有10-20%销往省外,今年冬季预计将有50%以上的订单来自省外。龙里县也根据各地饮食习惯不同,从加工环节严格把控。王萍随意从田间采摘了几棵豌豆尖做示范。
贵阳人喜欢用豌豆尖烧汤或者煮火锅,食用的豌豆尖每棵长度在10厘米左右,一般有2组对称的叶片、顶端有细细的须子,业内称“2叶带须”,连叶带须一起烧煮食用。因此,贵阳人又管豌豆尖叫“豌豆须”或者“豌豆苗”,也有人形象地称作“龙须菜”。
王萍分享,一般川黔渝饮食习惯相似,有可能长度不尽相同,但基本都是连叶带须一起食用。广东、广西地区与香港相似,仅食用最顶端的两片,唤作“豆贝”,也叫“豆尖”。北京人又与粤港地区不同,他们食用的长度比贵阳人更长,一般是3组叶片,但是没有须,所以采摘时要把须子掐掉,又称“3叶无须”。
一棵豌豆尖采摘下来,根据各地饮食习惯不同,加工成不同的长度、规格,各自损耗不同,价格也就不同。一般销往北京的豌豆尖田间价每斤3-5元,北京售价每斤10-20元。而销往香港的豌豆尖田间价就达到每斤15元,香港售价自然高了上去。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香港人在龙里县吃豌豆尖,看到贵州人吃整棵豌豆尖,有10多公分长,感叹:“你们太奢侈了,吃这么长的豌豆尖……”贵州人一笑,心想:“你们才奢侈呢,光吃个尖尖!”
产值 小豆苗年逾八千万
龙里豌豆尖能够远销省外,甚至销往香港、澳门地区,与龙里县的种植历史、种植面积、产业规模等息息相关。罗永成说,在他最初拿到王萍递交的材料时,首先对种植传统优势等方面进行初审。
他解释,申请地理标志的农产品必须拥有悠久的种植历史,这说明这一农产品品种在当地已经“安家落户”,与当地的气候环境相互熟悉、彼此适应,磨合得相当默契了。在他看来,这是农产品成熟的一个标志。
根据《贵州农业志》记载,1943年之前,龙里就开始试种豌豆尖,直到上世纪60年代初,经过大量的试种实验,龙里豌豆尖开始进行推广种植,距今已经有超过50年的种植历史。
目前,龙里豌豆尖常年种植面积3万余亩,其中,湾滩河生态农业示范园区种植面积达2万亩。最高测产的亩产量1700多斤,均产1400多斤。全县豌豆尖总产量达2.1万吨,总产值约8400万元。预计到2020年,龙里豌豆尖种植面积达到5万亩。
不仅如此,龙里豌豆尖还实现了周年成熟上市,每年8月底至11月陆续播种,10月至次年5月采摘上市。王萍介绍,8月底播种的豌豆尖,10月份已经可以采摘,每株豌豆尖可以采摘3-4个轮次。11月播种的豌豆尖,春节前就可以采摘了,每株豌豆尖可以采摘10个轮次左右。
豌豆尖长成后,需要抓紧时间采摘,王萍说这是“顶端优势”。从顶上采摘,每次采摘后,豌豆尖会越发茁壮地成长,不摘反而不利于成长。不过,尽管实现了周年成熟上市,夏季的豌豆尖纤维较粗,口感达不到“入口即化”的境界,目前仍以其他三个季节为主要成熟上市的时间。
贵州省农委果蔬站研究员张绍刚介绍,目前我省除了龙里豌豆尖,威宁自治县也有广泛种植的豌豆荚基地,主要出口澳大利亚等地区。他通俗地解释,老百姓常吃的豌豆荚和豌豆苗本是同根生,老百姓爱吃豌豆,品种就偏向于结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豌豆苗的口感,看重豆苗的营养价值,因此越来越多品种偏向于长苗。
他分析,威宁自治县和龙里县围绕着豌豆家族的兄弟姐妹,各自发挥优势,发展产业化。一个出口豌豆荚,发挥市场优势;一个既销往港澳地区、扩大市场,又申请地理标志、发挥传统优势。他的分析与贵州省科技厅(知识产权局)战略处副处长刘锴的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发展 知识产权护左右
2016年6月23日,龙里豌豆尖通过农业部专家评审,2016年9月,龙里豌豆尖获得地理标志的公告发布。
地理标志是知识产权的一种。刘锴认为,获得这个知识产权目的在于突出地方农特产品优势,打造区域品牌,抢占市场份额,获取更为显著的经济效益。在我国,目前共有三个渠道对地理标志进行管理。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通过集体商标或证明商标的形式进行法律注册和管理,国家质检总局、农业部分别通过审核批准、登记的形式对地理标志进行保护和管理。
截至2016年9月,我省已经取得的地理标志共194个,其中质检渠道106个,包括镇宁波波糖等;工商渠道54个,包括玉屏箫笛、六枝郎岱酱等;农业渠道34个,龙里豌豆尖、永乐艳红桃、花溪辣椒都属于农业渠道。
根据有关法律法规政策,我省参与地理标志申请、保护等工作的共有五个部门,包括省工商管理局、省农委、省质监局、省出入境检验检疫局以及省科技厅(知识产权局)。其中,省科技厅(知识产权局)的职责是统筹协调全省农特产品地理标志工作的开展。
刘锴说,地理标志的申请注册工作,是一项政策性、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农特产品选择申请地理标志的渠道和主体,应充分考虑产品形态、产业规模、传承文化等多方面因素。以土生土长的初级农产品为例,比如龙里豌豆尖,优先选择农业渠道。以传统民族民间工艺产品为例,既需要传承民族民间文化,又暂时没有形成规模效益、无龙头企业,可以考虑申请集体商标或证明商标的形式,来保护管理。对加工环节有着严格要求和质量管控的食品,可以考虑选择质检渠道。
“十二五”以来,省科技厅(知识产权局)共计对新申请的125个地理标志产品执行了奖励。同时,他们选择27个产品,分6个批次,实施了地理标志产业化促进工程项目,包括盘县火腿、虾子辣椒等,对我省传统特色产品形成产业化规模、扩大市场、走出深闺起到了推动作用。
提到虾子辣椒,刘锴有这样一种解读,地理标志产品需要具备“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的特征。虾子辣椒外形细长、向上翘,即使成熟了也绝不低头,这个“精神头”无疑成为了与众不同的“特”。而龙里豌豆尖入口即化的口感就是它的“特”。
申请成功地理标志,令龙里豌豆尖成为受到国家法律保护的知识产权。今后,一旦市场上有冒用“龙里豌豆尖”的产品,龙里县可以通过相关流程向行业主管部门提出申诉,寻求保护。
核心 区位地理优势
龙里豌豆尖最终获批,罗永成一点都不意外。在复核和专家品鉴阶段,他已经见证了龙里豌豆尖最核心、不可复制的区位地理优势。
2016年春季,在经过对申请材料初审后,罗永成和他的同事,亲自到龙里县对种植规模、生态环境进行复核,其中生态环境主要包括土壤、空气、水等。这些考核除了采样数据外,罗永成还有着一套观察技巧。
初到龙里县,罗永成通过观察,依靠着“关联法”进行初步判断。土壤好不好? 罗永成说道:“主要看生长在土地上面的植被”。树叶颜色均匀、亮丽,树干向上笔直,外形看起来郁郁葱葱,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信心。那么这棵大树脚下踩着的土地一定不会差。如果土地已经被农药、重金属残留侵蚀,或者土壤贫瘠,没有营养,那么生长在上面的树木也将是一副半死不拉活的样子,叶片枯萎,颜色黯淡。
按照规定,复核小组必须在三人以上,经过三人两次亲赴龙里县,慎重决定,通过复核。接下来,他们着手准备专家现场品鉴环节。
罗永成介绍,专家品鉴必须是当日采摘的新鲜豌豆尖。贵阳市区往返龙里县湾滩河镇生态示范园区共140多公里,其中近100公里的乡道是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来回时长需要3个多小时。复核组三名成员凌晨出发,在湾滩河镇生态示范园区采摘豌豆尖后,马上返回贵阳。
张绍刚等五名分别来自贵州省农委果蔬站、贵州省农科院以及贵州大学的专家,在贵州省农产品质量安全监督管理站等候。龙里豌豆尖一到,五名专家立即从色香味型角度进行观察品鉴。
罗永成说,五名专家分别来自产、学、研单位,代表了各自领域的权威性。他至今记得,五名专家将龙里豌豆尖放进口中的表情,会心微笑、点头,最终他们给出了“特级”的评定结果。
所有资料以及初审、复核、专家品鉴的内容整理好,罗永成一并递交国家农业部。当他和伙伴们再次听到龙里豌豆尖的消息,它已然成为了贵州省最新一批通过农业渠道申请成功的地理标志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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